西南地区多山少水,历来就是所谓的穷乡僻壤之地。
但,它却自有远离繁华的独特景致。
平阳亭,位于西南境内的南山之上,是一处由许多奇异巨石平铺而成的一片区域,最上面建有一处亭子,名曰平阳亭,寻常人等上去不得。
可就算只是下方奇形怪状的巨石,临水而立,也吸引了西南许多的平民贵族前来观赏,煮酒温茶。
长歌不时摇晃下手中勾有江南山水的画扇,身姿翩翩如玉,潇洒中带出一股闲庭信步。
自平阳亭从上往下望去,俯瞰众生,视野之内,一半是怪石鳞屿,一半是水浪滚滚,轻风沾染上湿意,打在人身上带来湖水惯有的淡淡猩味。
可若有人细心去看,就能发现长歌虽是望向远方,眸底却沉浮过一丝游离的水光。
思绪回到那一日,冰冷的剑尖虽已横过脸颊,却不带一丝杀气,而兵器中的王者一旦丧失剑意,就意味着失败。
古道西风,却无瘦马,晨光缓缓倾漫,在天际晕开,树随风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朱裙同风徐徐翩翘,弯出几分调皮的弧度,如同它的主人古灵精怪,时不时让人苦笑不得。
长歌把缰绳递交至朱裙少女的手中,脸色很平静,可从朱裙少女接过缰绳后极快收回手臂的动作来看,却显示出她并不如表面一般无动于衷。
朱裙少女见状鼻尖微动,一股酸意不禁涌上心口,她上前两步,伸手抱住那个自未出生就与她同在之人,“若有有一天,你遇到一个能令你心动的女子,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到时候,我要看一看是谁从我身边抢走了你。”
长歌闻言,心底里淡淡的不舍瞬间转化为阵阵无奈,她轻轻推开朱裙少女,屈指在她洁白的额心弹打一下,“白痴。”
可谁也未曾想到,朱裙少女的话,竟一语成谶。
平阳亭内,清风徐徐,酒香隐约。
一方石桌,端端正正地摆放平阳亭中央,纹路蜿蜒出曲折的弧度,带出几分古老凄寒的意境。
石凳之上,有人闭眸沉憩,身形宛如一杆青秀的山竹,显得清贵异常,与此同时,却又隐约带给人绝顶的压力。
纤白的指尖缓缓摩擦过杯沿,发出青翠的响音,可对跪于长歌下首的几人来说,却如同催命的凶铃,悬在头顶的巨刀,心底涌出偌大的恐惧,冷汗早已浸湿背衣。
长歌慵懒地睁眸,仿佛是才看见跪于下首的几人般,诧异地微挑起眉梢,“言副堂主,此举,何意”
话语几近平淡,不曾掺杂进任何的情绪,可落入下方几人的耳中,却如同惊雷,掷地有声,惊散心魂。
为首之人是名一袭灰白长衫的青年,为金凤楼商堂副堂主言锺,他闻言,顾不得擦去额角滚冒的冷汗,忙把放于身侧的一条长盒,恭恭敬敬地递到长歌面前。
“此为赔罪之礼,乃堂主亲手所置。”浑厚的嗓音字正腔圆,道出隐藏在语调中的事情。
木盒的构造精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可,里面却依稀传出几丝腥味。
长歌淡淡眯眼,唇角勾出妖肆的弧度,看来在前几日的时间里,金凤楼已经历过血与生的洗礼。
也对,除了他和那名疯女人,无人能在金凤楼中掀起如此风浪。
她浅浅颔首,再度窝回躺椅之中。侍立一旁的孟兰得令,上前抱过那方木盒,目不斜视地开启。
刹那间,阵阵浓厚的血腥味包围住整座平阳亭,可在下一刻,却只留有温闷的气息,和一缕青烟缓缓上空。
“颜竹现在何处”她神色淡淡地发问,好似丝毫不受刚才之事的影响。
言锺在偷空回看之时,瞥见孟兰手中之举,素白与墨绿几乎混为一体,却亦清晰如深,心底不禁浮现深厚的忌惮与寒意,低矮的头颅更加下垂,面上越发卑敬,“回楼主,堂主已于七日前出发,奉师命赶往娄阳关历练,尚不知归期。”
长歌闻言一怔,手中摇晃的画扇微微停顿,竟是罕见地失了神。
霞色初歇,天边却变化起颜色,乌云密布翻涌,檐脊之上,响彻雨珠滴答而落的声音,由小疾缓。
“主子,时辰已到。”
清丽的女音袭入耳中,长歌顿时回神,起身朝亭外走去,堇白的衣玦随风翩卷,远远看去,竟透出一丝华贵之气。
“回去告知颜竹,我白纤,从不口出谎言。”
随阵阵细雨之声一同传回,是她铿锵有力的话语,令人心神陡震。
言锺缓缓抬手,做出一道盛大的辑礼,背送长歌离开平阳亭。
也许,朱雀说得很对,金凤楼,即将迎来不一样的明天,他此刻所需去做之事,就是听命行事。
西南的雨水,与以往郾城干燥急速的大雨都不一样,飘飘荡荡,如丝如雾,如徐如缓,缀落房屋树梢与草丛之间。
一栋古老的驿站,笔直屹立在西南大路与皋门关之间,匾上的字迹略有些模糊,却也依然能让人看清上面笔走龙蛇般的轨迹。
长歌一行人等紧赶慢走,终究还是在雨下得更大之前抵达驿站,进门后,孟兰四人各自忙碌开去,唯独剩她一人站立窗前,静听雨滴敲打屋脊的声音。
客栈里,与外面雨水朦胧的世界互成反象,里面干燥温暖,人声鼎沸。
容蔺自车内下来,目光缓缓打量一圈,就在下一瞬间,他忍不住把眸光停留在某一个地方。
只见少年身袭一件雪白的狐裘,俊丽的脸庞,藏在毛绒绒的狐毛中,显得修长却又娇小,侧脸如玉,秀唇微抿,莫名地露出几分妩媚与明净之姿。
他一呆,不禁看愣过去。
那一瞬间,他似乎听见心底有一根弦轻轻地拨了拨,可痕迹却很细微,稍不注意就会以为那只是几分错觉。
容蔺却觉心口突然冒上一股腥甜的味道,不由得微微弯下腰,几声急切的咳音,便自发地从那双薄唇之中争先恐后地响出,令人一听就目露不忍之色,甚有难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