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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九十八、壑之舟(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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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齐允狼狈失措,盛家娘子忽而有些不忍。他虽然比不得如同己出的齐恪,然亦是自小就长在眼前之人,心中怎会不存疼惜?娘子想起彼时的皇后还常玩笑,说盛家原是一门四子、是以家园易保--可如今呢?

    “若他母亲知晓他们兄弟俩终是难逃煮豆燃萁,不知会是何等心酸,也不知我们两人相比,会是谁更心酸些。”娘子哀心萌动,方想缓一缓自己这咄咄逼人之势,却听见齐允爆出一叠声的惨笑。

    “哈哈!”如坠谷底的齐允只求此刻笑得酣畅--既已堕深渊、不得回旋,那么惧又何来?恐又何存?

    “朕--原来却是尔等圈养的困龙吗?是否不止是朕,齐家列辈皆是如此?盛家高祖所谓之让只是为不担天下之责而享天下之福?真乃妙算!”他瞪起血红的双眼一步一步地往娘子逼去,“如若娘子当真出自东方氏族,那惯来以仙人自居的你们也不过尔尔--世人以为的壑舟,栽的无非亦是红尘中人人向往、一成不变的权势富贵......”

    “然朕不懂,齐家如何不济盛家?为何尔等不择已得天下之人、却偏选居心叵测之佞臣?不仅如此,尔等居然还要对朕的皇儿做出、那等、那等之事!?”

    谁人都知而今血脉偾张的齐允是将郎主与娘子的姻缘当作是东方与盛家的“联姻”之举、是有“契约”之能,然却无人替他道破这错认之识。他们想的皆是“若他之错认能更添些忌惮之心,又云胡不为?”,至于东方家是否会因此怪罪,那都是后话,届时再行斡旋也是不迟。

    见齐允欺近,娘子拎了拎眉眼、冷了冷心就要迎上,却被郎主一手拉住轻轻往身后一带、又跨步上前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眼见齐允骤然枯槁,郎主知道他的采央是赌对了--原来李卉繁所生的皇子当真不是天赐,却是拜东方举所“赐”。他颇感震撼、震撼东方举为了刘赫居然是能“逆天而行”到如此地步;他又十分庆幸、庆幸当日不曾将书简“借”与东方举“稍事一用”;他亦然有些唏嘘、唏嘘齐允尚且不知自己为了后嗣,究竟是踏进了一个何样的迷局。

    “贤侄的孩儿就是孩儿、无人意欲于他不利......”郎主摁下了心中怜惜,向已止步不前的齐允说道,“若有不利者,那源头亦在贤侄。”

    “哈哈!”齐允的一滴泪跌落在郎主眼前,“实则,朕又何须理会于他?竟不知他本是何方妖孽投奔而来。然朕知他来日定是个昏庸混乱之君--你们当真是好机谋!纵然盛远不能成事,盛念亦可反那德不配位之君......试问反一个如同、不!胜过商纣之君,岂不是大快民心之举?替天行道!届时尔等逆贼就是替天行道!”

    “‘壑舟无须臾,引我不得住’。”郎主发出了一声只得自己听见的喟叹,“时至此刻,贤侄还不懂得,我盛家若要行事不必费此周章。且那孩儿并非妖孽,我们迄今也无有那等之想!今日种种,不过是受了贤侄的逼迫罢了!”

    “朕的逼迫?”齐允指着自己的鼻梁咆哮,“既然尔等确证凿凿,缘何当初不说?缘何当初还要让朕安然继位?是因为当初盛远一心只在儿女情长、无心顾忌他事么?”

    “而今尔等这般逼迫于朕,让朕退位让贤、将江山拱手送予你那不成器的大郎,是因为他归正藏不住野心了么?”

    “来啊!来杀了朕啊!”齐允疯癫了似得别过身去,在满殿里寻起刀剑来,“天网恢恢,勿以为你们当真是可一手遮天,勿以为朕当真是无人可用!终归是会有人替朕报仇、诛了尔等全族!什么世外东方、一个不留!”

    “贤侄以为你那些亲信会有机缘么?”郎主的眼随着盛远挪动、但见他提起一柄素日里只当依仗用的金环刀时,忍不得“呵呵”一笑,“方才还说断不自戕,如此之快就要食言了么?”

    “不!”齐允取刀出鞘、锋指宝珠,“朕宁可力战而亡,此前此殿中能杀几人便杀几人......”

    “笑话!”娘子声落影至,齐允只闻见一阵莫名之香便不由自主地撒了刀去,双膝酸软到只想跪下。

    “妖孽!”他以鞘支地、拼命地撑起身躯,竟有些自悔还不如方才趁有刀在手,了断了自己才是干净,“休再罗唣!快些来杀了朕,都是一了百了。”

    “至尊为了不肯认错、居然连死都不怕了?可至尊既一心想死、想好了要去地府见祖宗们,也当事前唱个喏、告知一声,如何也是无有?”

    “可见至尊心中还是存着生念--既然至尊都心存生念,就更何况于我们?“娘子的手轻轻一挥、齐允的双膝居然再不疲软,“我这也并非妖术。不过是药理罢了,至尊也不是不知我熟通此道。”

    “朕连死都不足平尔等之心,还要如何戏弄?”齐允一旦能够动弹,又发了狂似得要往另一侧奔去、好取了金戟来用,怎料却遭逢了“铜墙铁壁”--“阿弥陀佛!贫道师兄弟两人今日随盛家郎主、娘子进宫,一不要陛下之位、二不需陛下性命,只想化干戈为玉帛。”

    “陛下既动了往生执念却又不能.......不如就当此刻已是重生。”宝珠按住了齐允肩头,“佛家曰涅槃,俗世称‘置于死地而后生’--贫道以为陛下自此刻起是要放下前尘旧事、只期来日了。”

    自幼齐允但逢心烦意乱之时,便去寻宝珠阿尚讲禅。但凡听禅还不足解其忧烦时,宝珠阿尚就会将双手置于他的肩头,以此平其心绪、去其杂念。可此刻齐允阴阴是想要依仗了那双手带来的慰藉、却也恼恨无比--三十余年的剖心之言已然悉数被当作了撬动江山的话柄、辎重,如此的干戈怎化玉帛?

    “阿尚!你愧对我父母之托!”千诅万恨在齐允唇间只化作这寥寥一句,原来怨恨到极致以后当真是会无言以对。

    “阿弥陀佛!贫道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不负你父母所托!”宝珠阿尚紧了紧握在齐允肩头的双手,“那时他们要你以为东宫就要易主、无非是为了磨练你的心性--为君者胸怀不广、仁心不厚又何能装得下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可惜啊!可惜了!”

    “至于盛家--依照你齐家祖训,在你弱冠之年你父母就当将这祖传书简上所载之事告知于你,然郎主却说不必......不仅是于你不必,是自此世世代代皆是不必,这般之人怎会逼你禅位、夺你江山?”

    “时至而今,阿尚以为朕还可信你之言?”齐允嗤笑不已,“在尔等口中朕是不堪之君,可有谁解过朕的苦衷?于朕有过仁爱之心?”

    “朕自入主东宫,于政事人务无一不勉、无一不勤,于父皇母后乃是盛家无一不严肃恭谨。朕向来爱护尔永,何曾有过半分忌惮之意?朕容忍盛远,纵然早知他有取而代之之意亦然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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