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语言
“竟然有大洋深处的鲛族大人光临鄙店，真是荣幸之至。我腿脚不便，请原谅我不能起身相迎。”中年大胖子边说边在椅子上艰难地欠了欠身子。
大胖子说的是边地土语，滕冲作为本地人，当然能听懂。但鲛铁锚显然没听懂，他一脸茫然地看向滕冲。滕冲急忙用内陆贵族通用语给他翻译了一遍。
店面主管发现双方有语言上的交流障碍，急忙走上前去，操着内陆贵族语、蛮族通用语、本地土语、甚至是少量的海族语交替着为众人相互作了介绍。
众人听着主管自如地切换语种，无不心生佩服。钟少卿不愧是边地著名大商家，不过是他一个店面的主管，竟然精通这么多种语言。
其实众人除了小毅之外，都具有入微境以上境界，可以用暗域沟通术交流。但沟通术要求沟通各方在有一定的信任度，或自恃有完备的防卫手段，才能放心使用。
在场的几人中大多不是初次见面，或是认识没几天，而且其中还有擅长音攻之术的鲛人，其他人自然不敢轻易使用暗域沟通术，让鲛人有机会窥视他们的暗域特征，“听”出暗域中的弱点。所以众人很默契地都没提用沟通术这个茬。
在管家介绍时，滕冲从钟少卿胖脸上露出的些许表情看出来，对方应该是听说过在蛮荒郡开府时间不长的滕府，等听到他只是滕府的二少爷时，钟少卿有个瞬间神色略显失望，但又马上控制住了。
滕冲不知道这些表情是钟少卿无意中显露的真实情绪，还是用出了商家刺激客户进行交易的伎俩，故意做给他看的。反正他觉得这个钟少卿要么是个难以控制自己表情的，要么是个已经把表情控制修炼到炉火纯青地步的表演艺术家。
等到钟少卿听说鲛铁锚只是跟着滕冲来西大陆游玩，二人之间也是只认识了几天，他的表情显的轻松了不少。皮甲客牧人志也稍稍放松了戒备，不再是一副剑拔弩张的表情。
主管此时已经摸清了在场每个人的语言习惯，虽然众人都有各自的习惯用语，但都能大致听懂并说上几句内陆贵族通用语，所以他建议大家接下来统一使用内陆通用语，如果有用词不当或发音不准的时候，他可以在旁边随时翻译并纠正歧义。
在边上伺立的疤瘌耳很有眼色，他趁主管当翻译的空隙，上前询问了一下，然后主动从墙边的立橱中搬出四个绒垫，放在了胖子座位的左右两侧。
滕冲束了一下腰间绢带，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左侧第一张绒垫上。铁锚大人摆动蛇躯，盘在了右边第一张绒垫上。疤瘌耳没有坐，而是拉着小毅站在了滕冲的身后。
牧人志也没有上前就座。他眼珠转了转，从架子上拿出了两个考究的杯子，上前摆到了滕冲和鲛铁锚面前，然后把肉糜的瓶子向他们亮了亮，就准备给他们一人倒上一杯。
滕冲伸手托住了牧人志的瓶口，说道：“牧兄且慢我刚刚完成了一组暗域程序的刻划，还在巩固期，恐怕喝不得如此烈性的饮品。”
钟少卿在边上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显然他没料到这小家伙竟然认得肉糜这种顶级的奢侈品。
牧人志扬了扬眉毛表示理解，端着瓶子伸向鲛铁锚的杯子。鲛人欣然端起杯子向瓶口凑去，没有露出一丝戒备之意。
“喝的时候小心，此液劲很大。”牧人志一边倒一边提醒。
鲛铁锚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盯着杯子中慢慢升起的液面说道：“没事，我在山峦大陆喝过不少烈性饮品，正要领教你们这边饮品的风采，做一下比较。”
这是鲛人进屋后第一次正式开口说话，他的音质尖厉，声波被束缚在室内反复回荡，众人无不感觉暗域似乎都受到了震动。这说明他的声音不仅仅只是在明界层面传播，对暗世界也有影响。
此时在场的几人禁不住心中暗想，鲛人音攻之术真是名不虚传，这还只是平常说话，如果此人发出攻击性符力音波，不知道大家的暗域会难受到什么程度。
鲛人声音虽然不好听，但牧人志仍然听出对方并没有针对他的敌意和防备，他也就放下心来。他回手把自己的杯子也倒满，把杯子举到额前碰了一下，向鲛铁锚致意。
鲛铁锚显然懂得这种陆地通用的宴饮礼仪，他也把杯子在几乎是水平的前额上墩了一下，然后双方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嘶呵”两人被肉糜辣得同时吸了一口气，接着又哈出一口气，然后相视一笑。
“如何”牧人志问道。
“好喝比山峦大陆的烈饮好喝。”鲛铁锚露出一嘴的尖利大牙，大声说道，“这等烈饮，须配好肉。”说罢，他立即起身蛇行而出。在牧人志同钟少卿交换了几个眼神的工夫，鲛人已经蜿蜒爬回。
他进屋时左手提着一个附加了术符加热功能的铁锅，右手里提着一轱辘圆柱形的肉。这截肉柱有正常人腰那么粗，一巴掌那么厚，形状有点儿像普通人家里做饭用的切菜墩。这截肉的一面冰封，另一面正在向下滴水，像是刚从一根被两头冰封的长肉柱上截下来的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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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人志一眼就认出它是巨型章鱼怪的一截触手。他发现这截肉柱的肉质非常新鲜，不见一丝暗域溃败即将化水的迹象。他心里正在纳闷鲛人如何在不用定形剂的情况下，在多日后仍让含灵肉类保鲜，却突然发现，这截肉柱的表面上还带着半张吸盘，而且仍在缓慢蠕动，原来它仍具活性，并没有完全坏死。
鲛人回到绒垫上，从腕下弹出一把鳍形骨刀，先将肉柱外面厚厚的一层外皮剥下，铺在自己隆起的一段蛇身上，接着再将里面的嫩肉在皮上切成块状，然后开始再细细地把肉块切成薄片。他运刀飞快，显然非常精于此道。
主管看明白了鲛人的操作步骤，似乎是要分肉，于是出去拿了一些盘子来。
牧人志一边欣赏鲛铁锚的刀功，一边寻思，这个鲛人到底是什么路数从他运刀的熟练手法上来看，显然是经常进行这种表演。难道他经常食用巨型章鱼海怪的肉
疤瘌耳从牧人志的表情上看出了对方此刻的想法，为了向其示好，他凑到牧人志身后小声解释道：“铁锚大人只是把被你砍伤的那个海怪守卫的伤肢截了下来。铁锚大人说，它还会再长出来的，不会留下残疾。”
滕冲暗赞疤瘌耳果然机灵，看出他结交这位战力惊人的游侠，所以主动为他牵线搭桥，他心领神会地侧身补充道：“铁锚大人不是本地海族，所以他并不想插手这片海域的防务。”
牧人志这才恍然，明白了这个鲛人为什么会这么古怪。他朝着滕冲微微一笑，表示感谢。
这时鲛人已经切完了肉，他把外皮分割成数块，垫在盘子上作底，然后把切好的肉放在上面，向在场的众人每人分发了一份，连疤瘌耳、在边上侍立主管、以及小毅都有一份。
这一大截肉柱的肉量本就不少，切成肉片之后，每人那一份份量都很足。鲛人似乎是按他自己的饭量切的肉，并没有考虑过可能有人吃不了这么多。
滕冲在边上帮着鲛人解释道：“铁锚大人是海族著名的美食家。他带来了一大截这种肉，是想用它在雷池大会上同众位烹饪界和美食界的同好之人交流一下，以肉会友。现在请大家品尝，也是想请大家帮他多多宣传。”
雷池大会是边地乃至周边五国三地最重要的春季民间交易活动。届时，整个边地的各大农场会把最好的家畜送到这里来，各矿场会把近两年出土的最好的符骨送到这里来，城里的大人物们会带着家眷来浏览、购物、看热闹，甚至内陆的大商家也会带着各种精美的术符、符器和其他器物来进行交易。
当然，各地出产的各种珍奇食材也会被运到这里，到时自然也会吸引各地的顶级厨师和美食爱好者云集，鲛人会有这种想法，倒也不足为奇。
但令牧人志和钟少卿诧异的是，这个长相酷似鲨鱼的家伙似乎没有什么等级观念。他对小毅这样的奴隶小孩子、店面主管这样的普通平民，疤瘌耳这样的仆从，和对他这样的商人、滕冲这样的假贵族都一视同仁，待遇一样，每人都是一模一样的肉量。
牧钟二人都曾听说，海族社会规矩繁多等级森严，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奇葩来
滕冲等人倒是对鲛铁锚的言行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