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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5章 白玉之瑕(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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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瑕去过隐相峰,谨慎如他,为了防止意外,还特意叫了姜阁老随行。果然那一趟也无风无雨。

    但他最后并没有杀革蜚。

    不仅仅是因为他秉性骄傲,无法拔剑对着一个傻子。还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一个变成疯子的革蜚,绝不是白氏家主真正的死因。

    彼时的无生教主被打落至假神层次,彼时的越国早已得到提醒、严阵以待。张临川在其它国家搅风搅雨,大多是出其不备,有护国大阵、有强军拱卫、有高政存在、有所准备的越国,怎么可能叫他来去自如?

    外界或许觉得张临川恶贯满盈,手段通天,做什么都不稀奇。从小生长在越国,深刻了解这个国家的白玉瑕,却始终不曾相信过那句“意外之疏”。

    酆都拐弯抹角递给他的证据,只是补充验证,不是他认知的关键。

    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他的父亲白平甫?

    琅琊白氏为国家做出过巨大贡献,且至今还在贡献。他的父亲白平甫,一生守礼守规矩,虽无谋国之才,可也从未出过什么差错,犯过什么罪。

    甚至白平甫对皇帝忠心耿耿!从小就教导他,何为仁义礼孝,何为忠君爱国。所以他也曾勤学文武,矢志报国。他也曾泼洒一腔热血,在观河台上拼尽一切,宁伤宁死,不敢有失国格。

    他想不通。

    他想不通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而是因为他不够心狠。

    哪怕站在明君贤臣的角度,他也想不到白平甫这等忠臣该死的理由。

    天子诛臣,可以不罪而诛吗?

    在今年,在这个秋天,他才算是确定了答案。

    南域激烈变幻的风云,让他在风雨之中,触及了一点泥泞后的真相。

    今日骤然推动、过程几近粗暴的越国新政,伏笔已经埋下了很多年。

    文景琇通过龚知良,拐弯抹角的请他回来,明示暗示地让他为父报仇,吞下革氏,也根本没安好心。

    这些人不过是为了驱策他,让他做今天革蜚所做的事情——他比革蜚更适合成为世家子的旗帜。他更清白,更光荣,更有象征意义。

    而牵涉凰唯真的革蜚,毕竟还是有些身份敏感。要不然文景琇也不至于一等再等,等到楚国那边确实没有反应,才慢吞吞地允许革蜚下山。

    白玉瑕也完全有理由怀疑,文景琇还看中了他白玉京酒楼掌柜的身份,想借他的关系,拖姜望下水。让名震天下的姜阁老,为他的新政站台。

    所以他才要把姜望哄走,再三叮嘱向前不要跟姜望说。

    他决定独自面对这一切,完成这场迟来的复仇。

    他神临境的实力,的确不是革蜚的对手,也没可能如姜望一般弑君,他更不愿意拉着姜望帮他杀人——无论革蜚还是文景琇,现阶段都是巨大的麻烦,不管是谁,都很难说可以承担杀死他们的后果。

    但复仇不一定要杀人。割颅未见得解恨。

    他要让文景琇的宏伟蓝图破灭,要撕破这位明君的堂皇面具。他要让努力变成人的革蜚,重新变回山海怪物!

    至于他自己……

    锵!

    在抚暨城喧嚣的长夜,白玉瑕拔出剑来,直指革蜚,将这幕大戏,推向最高潮:“白某虽然修为不如你,今也愿为国家而战,为新政而战。天下公平,万民公道,白氏以血契之!”

    今夜至此,文景琇在沉默,龚知良在沉默,周思训、卞凉全都没有动静。

    但他们总会沉默不下去的。

    他们能够眼睁睁看着捍卫新政、丹心爱国的越国天骄白玉瑕,被罪证确凿、阻碍国家公平的革蜚杀死吗?

    那越国如今轰轰烈烈的新政,岂不是一个笑话!天下百姓所求的公平,岂不是一个谎言!

    白玉瑕提剑杀向革蜚:“来杀我!或让我斩你头颅,祭祀新政大旗,谢罪天下!”

    革蜚一肚子憋屈无法辩解,对于原身所做的事情,他比此刻旁听这一切的抚暨城百姓,知道得都要少,想要狡辩都无从入手。

    他很难想明白人类的政治游戏。怎么他这个国之天骄、国家栋梁,正准备接起高政大旗匡扶天下的风云人物,突然就变成了国贼。

    前脚他还在大义灭亲,后脚就变成毁尸灭迹了?

    同一件事情,人类可以给予完全不同的定义。这完全不同的定义,竟然可以轻易变幻在口舌之间。

    革蜚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而他实在愤怒委屈——他可以是一个人渣,可以是一个混蛋,但是他没做过的事情,凭什么安在他身上?找以前那个革蜚去呀!

    文师兄手段糙,龚知良实在蠢!都是自作聪明的犊子玩意!

    把白玉瑕引回来,又没做好万全准备。还放白玉瑕的母亲走,指望能好聚好散——人家死了亲爹,能跟你们好聚好散吗?

    现在他妈的白玉瑕成改革先锋,国家捍卫者了。

    我革蜚成国家恶瘤了!

    眼睁睁看着白玉瑕大义凛然地提剑杀来,革蜚心中的暴虐几乎无法克制——

    之所以说“几乎”,因为他最终还是克制了。

    那几乎破瞳而出的杀意,被生生按回,作为血丝印在眼球。

    以意志为堤坝,将如怒海生潮的情绪,死死拦在皮囊之中。

    他的身形像是一片飘叶,而以黄土为归途,在这时候飘落。

    姿态极缓,却在错位的视觉里极速离去。

    终于秋尽了。

    当彗尾剑灿烂地贯破长夜,革蜚已经消失。

    白玉瑕顿在半空,握住剑柄,止住长铗的啸鸣,对着茫茫夜色,一时无声。

    他是设想过很多情况的。

    比如革蜚彻底放弃人类身份,显现出无所顾忌的暴虐本性,与他对杀于此。

    比如文景琇迟来一步,“来不及”救他……

    他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当拥护新政的白玉瑕,死在恼羞成怒的革蜚手里。革蜚与越国新政之间,就再无任何转圜余地,文景琇必须要在两者之间二选其一。而无论文景琇选择哪一边,都必然会影响到高政的棋局。

    时至今日,白玉瑕也并不知道高政的全局是什么,他拿不到最核心的情报。

    但他很明白,高政是越国历史上唯一一个能够和楚国对弈的人。高政的布局被影响,必然会导致文景琇这一局的崩塌。

    高政都要委曲求全,坐困隐相峰那么多年。文景琇这一次都几乎是半公开地站在楚国对面了,凭他如何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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