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昶旭在办公室的岗位叫做材料干事，很重要的一项工作内容，就是做各种会议的记录，事后根据领导的指示要求编发会议纪要。
跟赵科长谈话的第二天，秦主任就吩咐他上午要开行务会，叫他做好会议记录。至于会议内容是什么，秦主任也按惯例，没有告知。
按照习惯，高昶旭早早就到了会场。先于开会的人到达会场，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主任也没有这样的明确要求。但是多年来，高昶旭都是这样做的。
他报到的第一天，办公室主任秦鹏飞就不无调侃地告诉他，“知道咱们办公室的工作职责是什么吗？以前的老主任，跟我说过一句话，叫做迎来送往，带头鼓掌。”
这八个字牢牢地印在了高昌旭的脑海中。因为不仅朗朗上口，而且也确实总结了办公室的大部分工作。时间长了，高昶旭才慢慢体会到，老主任说的八个字，其实只是办公室表面上的工作，是为人所能看到的工作。办公室更多的工作，叫做三办，即办文办会办事。
办事范围很广，办公室本身，有内在职责要求的事情。剩下的就是领导交办的事情，只要是领导，当然，指的是行领导，正副行长交代下来的事情，办公室都要办。
办文，范围当然是写文件了，其实办公室主要写的，是行领导各种各样的讲话稿，全年工作的计划，工作总结，各种简报。当然还有给各科室发文的核稿工作。
办会，也很麻烦。基本上有三种规格的会议，一个叫行长办公会，一个叫行务会，还有一个叫全辖会。这三种会议都是由办公室主办。
高昶旭今天要参加的会叫行务会，行务会是办公室主办最多的一种会议。会议的议题当然是有行长提前定的，什么人参加，则是由行长和办公室主任定。高昶旭的职责就是打电话，通知所有需要参加会议的人。然后，到了会上，他负责会议内容的记录。
行务会，其实也是一种例会。基本上有固定的召开时间，有固定的参加人到会。从参加人员上说，首先是行领导，正副行长，然后是中层干部，所有各科室的主要负责人，都要参加这种会议。
高昶旭看了一下会议桌，保洁工的工作，还是很认真负责的，卓子被擦得油光铮亮，光可鉴人。座椅也都擦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尘不染。
由于是例会，也是内部的会，不需要摆放桌签。高昶旭就不需要担心安排领导的座位。但是高昶旭知道，凡是参加会议的人，每一个人应该坐在什么的方，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这个座位的排序，虽然没有一个明文规定，但是有一个潜规则，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遵守着。比如行领导，一定是坐在会议桌中间的。
领导们的座位，都是面对会议室大门的，行领导们会自觉地按照排序，各就各位的。剩下的中层干部，看起来大家平起平坐，谁坐哪里都一样都无所谓。
但实际上，却有着严格的顺序。这个排序，并不是按照中层干部个人的资历，权力来排。而是按照上级银行，内设机构排序表来设定的。所谓的上行下效。
所以谁该往哪里坐，根本不需要高昶旭操心。他要做的，就是把会议记录本，放在自己面前，提前进入自己的座位。然后静静地耐心等待参加会议的领导进入会场。
人们陆陆续续地进入会场，按照既定的排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资历深一点的中层干部，会互相开开玩笑，一个是活跃一下会议的气氛，一个也是借机互相表示一下热络，拉近一点感情。
刘行长进入会场以后，四周环顾一下，行长很随意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然后问了一句“都到了吗？”
高昶旭回答道，“都到了，没有缺席的。”
行长点点头，开始讲话。这种会议的讲话时即兴式的，并不需要讲稿。“进入正式的议程之前，我先宣布一个党组会议的决定。就是关于对马兴旺同志的处分决定。经党组会议研究决定，给予马兴旺同志行政记大过处分。”刘行长宣布处分决定的时候，声音不大，但低沉中透着威严，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宣布完决定之后，并没有马上进入行务会的议程。刘行长就这个决定，又侃侃而谈。“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们机关出现了一些不好的苗头，严重干扰了机关正常的生活秩序，工作秩序。”
“最突出的表现，就是马兴旺同志在餐厅借故闹事，殴打他人。这个事情，既暴露出马兴旺同志，在临近退休时无原则的无理取闹，发泄自己的不满，同时也暴露出一些同志不敢坚持原则，不敢旗帜鲜明地跟坏人坏事做斗争的老好人主义。”
“对于餐厅打人事件，行党组高度重视，责成保卫科调查事件的来龙去脉。应该说，保卫科做了大量的细致的调查工作，也取得了不错的进展。”
“但是由于存在各种干扰因素，致使调查工作走了很大的弯路。后来我们排除干扰，真实地还原了餐厅事件的过程和细节。”
“通过还原过程和细节，我们得出一个结论，马兴旺同志，不顾自己不按时就餐的主观因素，对于自己没有吃到自己想吃的饭菜，而迁怒于行政科长王占英同志。并且在言语冲突中，趁其不备，一拳打在王占英面部，致使其被打倒在地，血流满面。”
“王占英同志当时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处理与餐厅有关的具体事务。在这种情况下被马兴旺殴打并受伤，是属于工伤的范畴。而马兴旺同志这样做，是故意扰乱餐厅秩序、滋事寻衅，殴打工作中的部门领导，以发泄自己的私愤。性质是非常严重的，行为是非常恶劣的。”
“对他的这种行为，如果采取放任不管的态度，就是行党组的严重失职。尽管马兴旺同志面临退休，但是只要一天不退休，就一天仍然是机关干部是机关的一员。在机关的规章制度面前，大家都是一视同仁的，是不允许有例外的。”
“所以在研究对马兴旺的处理决定的时候，行领导的心情也是很沉重的。我们既要维护机关正常的工作生活秩序，不得不对马兴旺作出相应的纪律处分；同时又对即将退休，而不得不背上一个处分的马兴旺同志的晚节不保，表示痛心和不忍。”
“当然我们也理解，很多同志的心情，就是对于即将退休的同志，能不能放一马高抬贵手？在一般情况下，大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们也要看到，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有一些不自觉的人，故意违反有关的规章制度。因为他知道，大家都对他抱有同情之心，抱有恻隐之心，他就故意利用了这一点。”
“事实上，我们真有同志是这样做的。视真实情况于不见，装聋作哑、恻隐之心大发，罔顾事实，不敢旗帜鲜明地站出来，跟坏人坏事做斗争。这也给我们处理餐厅事件，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扰，甚至是干扰。”
高昶旭虽然没有抬头，只是在记录本上记下刘行长的讲话。但刘行长讲到这里的时候，他好像能感觉到，参会的全体同志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他这里，他感到浑身一阵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