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烟岚,夜黑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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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全是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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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缕月光透着窗扉斜射进来,洒在沈怀舟雾绡云裳之上,让他周身缥缈似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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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写字写累了,他浅寐在案台上,枕靠手臂,纤细修长的手伸出案台外,指尖还执着一支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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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笔因为开门声惊扰,颤颤巍巍掉在地上,让小寐的人轻轻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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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开眼,眸中还晕染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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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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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琉玉身子骤然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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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怀舟愣了愣,不知置身何处,似梦又似旧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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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能的端正了身子,又恢复他往日的温沉修雅,礼态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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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瞧了瞧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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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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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又看向苏琉玉,一抹温润自醉意里化开,他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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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背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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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学时,每每深夜,日日如旧来他房中报备课业,等待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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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琉玉茫然点了点头,鬼使神差的走进屋里,凑到他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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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案台上,他的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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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怀舟好茶,好苦茶,好霍山黄芽,唯独不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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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茶盏里漂浮的不是茶叶,而是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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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小便依着他喜好,爱喝他喝的霍山黄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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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也便依着她的喜好,去喝他平日不善饮的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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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学到哪了?”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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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琉玉从茶盏间回神,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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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教到治世之道需恭俭节用,宽厚爱民,屈己纳谏,任贤使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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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让沈怀舟一丝意识突然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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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眸中,浮现一丝痛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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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承教导帝王之道,让琉玉肩负天下,日夜为民所劳,为民所苦,是他人生中第一大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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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可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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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玉,为政之道当如此,但凡事无需事必躬亲,为民所向固然好,但师父只希望,琉玉登上大宝后,徐徐图之,切勿事事为民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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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琉玉不自觉的握紧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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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就过目不忘,当年此番此景,她牢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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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师父说,为帝执政,当爱民,百姓所求,当为之,百姓所苦,当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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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不够,沈怀舟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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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民者,非君一人,多任贤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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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执政安天下,将帅统兵保家国,各司要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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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嗓音清澈,如昆山玉碎,又如清风朗月,格外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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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琉玉没有开口,只是站在他面前,未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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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醉意饶人,让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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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琉玉赶紧扶着他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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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头疼的厉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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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怀舟缓了缓,又看了眼天色,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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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玉,师父今日,不知怎的身子乏力,怕是教不了你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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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着酒意的指尖微颤,指了指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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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看到你,只觉得此处,钝痛难忍,犹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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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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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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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字,让苏琉玉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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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一把利刃,穿过胸膛,绞碎血肉,痛的她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愧疚侵袭,万念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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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病态几近苍白之容,泪再也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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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错了......惹的师父担心害怕,焦虑成病,朕真的知道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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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哽咽开口,几乎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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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会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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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知道他神伤至此,忧虑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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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哭,沈怀舟一下子慌了,他抬手,用他那执笔鲜血淋漓的手逝去她眼泪,却不想越擦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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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眸中慌乱,全是痛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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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师不好,不该打你,你若是不想,那明日,师父便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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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教导之责是沈怀舟第一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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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当年,把苏琉玉抓回来,便是他人生第二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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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里,他不知何处,只是看到她,急忙想把这亏欠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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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可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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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也不会拘着她,让她登这个大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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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琉玉看他还是醉着,也不敢再哭,赶紧把泪擦了,拉着他到床边,让他赶紧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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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咱们明日就走,你现在赶紧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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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答复,沈怀舟似是松了口气,连病态之容都红润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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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明日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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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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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勤俭,不喜用冰,房中多闷热,苏琉玉想把他拖了外衫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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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压根没伺候过人,热的满头大汗,才把他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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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倾泻,烟岚月中,冰丝里衣之下,玉姿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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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琉玉把被子盖在他身上,想去打点水把两人脸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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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刚刚起身,却一只手,猛的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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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着她手腕的指尖带着颤抖,力气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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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玉......你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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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去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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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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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润,但是却带着一丝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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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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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要热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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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琉玉安抚的拍拍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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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走,朕就去打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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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习武,沈怀舟那点力气还拘不住她,她赶紧把手抽走,揉了揉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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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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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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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刚走一步,又被一股大力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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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五识敏锐,仅对外人,一时失察,让脚下不稳,又随着这力气,一下子栽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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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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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床褥绵软,带着墨香,混着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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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息缭绕耳侧,身上的身躯滚烫,苏琉玉的手被死死扣住,按在玉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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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瞪大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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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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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要热死了,你给朕起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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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担心起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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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动了动身子,让沈怀舟一丝意识反应过来,谨慎守礼入骨,不敢逾越,只好从她身上下来,把她推到里侧,用被子把她裹住,死死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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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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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想把朕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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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琉玉在被子里慌得大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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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蹬,她踹,她挣扎,她想从被子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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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不负有心人,这被子终于被她蹬掉一角,她大口呼气,差点被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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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这被子,苏琉玉被他环着腰,死死抱住,像是看她挣脱,黑暗里的沈怀舟中眼中更加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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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她掰正,也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条绸带,把两人的手死死缠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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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动作太快,快到苏琉玉刚从憋气中缓过来,就发现沈怀舟她身边辛苦的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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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着这月色,她看到他隽雅秀容微微蹙眉,鼻尖薄汗,神色却特别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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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结,两个结,三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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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想把两人死死绑在一起,再也逃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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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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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是想报当日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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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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