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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像细菌一样里里外外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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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有很多人,对外来人事总是逆来顺受,毫无反击,无利害的嘴,无过人的背景,无反抗的能力,就连动动身子骨,也怪异地使不出劲来。这样的人,温纯如海面上的一个废胶袋,不说对抗他人,连关心自己都无能为力。

    江河,我就是这样的人。

    这是我身上的奴性。

    一个具备奴性的人,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大多都是顺从的,因此也弱,性格上弱。

    性格上弱的人能管束自己,害怕自己的一举一动会引来他人的不满,会引来干戈,争议,届时受苦的只能是自己。

    这样的人,说好听点是素质好,其实就是没用,就是软弱可欺。在中国这样野生的社会上走,越是市井的人越能把你欺负了去,除了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你无处安全。

    因此,芭蕉身上拥有我羡慕不来的本事。

    我和她曾经一度迷恋买鞋子。

    一双好的鞋能带一个人走向好的未来,我们几个在此类的鸡汤面前毕恭毕敬。但豆红鞋子多,没有这样的需求,而我和芭蕉是小镇女孩,工作后见识变广,望着人家不同鞋子搭配不同衣衫,不同天气着不同颜色,我们也心急渴望起来。

    她越我逛小街,杭州城一类是这样的市场夜市,小摊小贩云集,时髦便宜的假货尖品到处都是。芭蕉挑的心心念念,我也买的酣畅淋漓。

    期间,豆红也带着我逛大街,高性价比的本土品牌,流行风靡的日韩品牌,甚至是单价就要几千块的名品类……买少买精买贵,豆红把她的消费理念渐渐灌输我。

    一时间,我觉得两边都有道理,两边也都好看,两边都应付着,两边也都买着。

    很多时候讲感情都不利己,高贵的情分前我谁都拒绝不掉,只好自损八千,在买鞋这条路上花掉巨额的零花钱。

    时间慢慢过去,验证了豆红永远是对的。

    与芭蕉一起买的鞋虽便宜,却穿不了几次,坏的坏,伤脚的伤脚,重要的是,它们让我在梦里面前抬不起头。

    “你的鞋是什么档次,你就是什么档次。”她对我这样说。

    事后我回味这句话,越想越生气,气得把那批鞋都扔了,一双不剩。

    再瞒着芭蕉,重新去买好的鞋。

    这样瞒着她,就为不从她嘴巴里遭受“真有钱啊”、“呵~真奢侈”此类酸溜溜的字眼。

    我的姐姐就是有这样的能力,随便什么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能叫人难受。

    她似乎掌握着人世间千种万种的谈话语气,单是从鼻子里哼一声,那滋味都能叫你心里抖两抖。

    江河,我时常羡慕她有这样的能力。

    小时候母亲打我,我本来是要哭的,也想恨恨地喊一声“讨厌妈妈”,但母亲教我,一边咬着牙打,一边咬着牙教:

    “打你是做妈的一片苦心,我是为了教你,为了培养你,为了让你变得更好,打你一次就记住了。怎么,你疼?做妈的我更疼!”

    那时候父亲常年在外,母亲也时常跟过去。在学校里别的父母都出现的时候,我的父母从来都是缺席。我试过偷偷抱怨几句,爸妈面前撒个娇,摆点脾气,好讨些小女孩的好处,但母亲立刻教我:

    “爸妈有多辛苦,外头忙碌整年,连家都不能回!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为了供你读书,为了让你过好日子,看,爸妈的辛苦全是为了你,你还好意思怨我们?”

    我当然立马闭了嘴,我长成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

    学校里努力读书,回家了先写作业再干家务,8点前上床睡觉,从来不要人催。

    母亲教导有方,攻城先攻心,我的一举一动都被教的头头是道。

    那时候总有人说,看,老文家的女儿多孝顺懂事啊,一点都不用人操心。

    我听了就满足地笑,其实彼时我并不明白孝顺懂事的具体含义,但大致了解那是能让母亲和外人都开心的东西。

    看,因为体恤和顺从,自己竟被所有人喜欢了。

    好孩子就是不该缠父母讨父母怨父母的,父母多有苦衷啊,听话才是唯一的出路啊。

    后来,母亲性格不知怎的暴躁起来。男人一有用就有不知检点的女人贴上来,防不胜防,她对着我说这样的话,说父亲年轻能干,前程似锦,自己呢,在生孩子养孩子这样的琐事里一日日失去了白嫩,见识学历都不如她们。

    年轻有为的丈夫背后养了个乡下婆娘,说到这的时候,她就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我不知所措,眼泪也跟着流下来,明白这时候自己再听话乖巧也是无济于事的。

    “打,现在就打,给你爸打过去。”母亲指着电话冲我喊,“你爸不要我们了,你现在就打过去问问他,家还要不要,女儿还要不要,你问他,你问他呀!”

    那一年我10岁,母亲扯着我衣领的手凶狠有力。

    我的眼泪莫名地止了,骨子被训成的奴性就在这时候开花了。

    我想我得替我的爸爸想着,他这时候万一在忙,忙的时候是不可以打扰的,这个电话会影响他工作的情绪,我不能打扰他,不能害他和我一起承担,承担眼前这个哭天喊地、失去理智的妈妈。

    我也得替我的妈妈想着,看她歇斯底里,此时若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哭出来,那眼前这个大孩子该怎么办。我得表现得我懂、我理解她的样子,妈妈的苦楚别人不体会,作为女儿难道也能不体会吗?

    于是母亲就开始拉着我泣泣声声地数,要10岁的我做她最知心最忠诚的听众。

    从自己当年如何不计家世嫁给父亲那段说起,到自己如何拉动亲戚筹款白手建房,后来有如何外出做工支持他读书……

    这期间受了多少苦,吃下多少泪,一桩桩,一件件,逻辑清楚,有条不紊。

    我记得我有很多都听不明白,我唯一明白的是,母亲会因为我体恤懂事的倾听而有所好转。她悲悲戚戚地抱住我,像是安慰我,又像是安慰自己。

    “还好你懂,还好你懂妈妈,还好妈妈还有你。”

    看,大动干戈的吵闹就因为我的懂事而和平收尾。

    再后来,母亲病逝,逝后的第二天我就回学校上课。课上老师讲了什么我浑然不知,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此刻该安分坐在这里,而不是留在家里徒惹爸爸伤心。

    爸爸看到我就会想到妈妈,亲戚们都这样说,那些老老少少,姑姑婆婆的亲戚,她们一刻不停,从我得知妈妈死后就开始教我:

    “不要在爸爸面前难过,你难过了爸爸只会更难过。”

    “爸爸是一家之主,你要理解爸爸,你想,爸爸要是扛不过这关,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爸爸面前要装作一事没有,不要让他为你操心。”

    “回学校上课去,让爸爸知道你很坚强,他就可以安心照顾自己。他需要时间,你可不想没了妈又没了爸吧……”

    ……

    江河,我从来都不恨亲戚,但我厌恶她们自以为是,我厌恶成年人的道理。

    这些人会在挂丧的间隙,轮流跑过来拥抱一下我,过问一下我的成绩,然后以长辈的身份,轮番同情我,教育我。

    没有人托她们做这些事,但她们个个像背负了伟大的使命似的。看,那点奴性没了母亲的灌溉,多的是有人要给她浇水施肥。

    我在15岁这一年开始处理不好自己的情绪。

    即使人人都夸我懂事明理,懂事明理这几个字却成为我一生的枷锁。

    遇到人总容易先看到他们的苦处,却由不了自己的自在。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从小就不明这样的道理,可是,那些如我一样听话乖巧的孩子们啊,你们可曾想过有一天你但凡出点脾气,周遭人眼里你就是逆了天的。

    岁月渐长,乖巧演变成了软弱。

    奴性里里外外像细菌一样在我的身体里滋生,腐蚀我的皮肉,融入我的骨血,我成了即使事后感到生气,当下却没有能力还嘴的那一类人。

    后来,学业上的压力、苦力,社会上的应酬、周旋,青春期里的敏感、乖戾,母亲离世后的孤独、迷茫……这一切的一切,负面的能量,我照单全收。

    它们像滴漏里滴下的油,一点点,一滴滴,堆积在我的心口,融也融不掉,化又化不开,积成一片汪洋大海,只见入流,不见出口。

    可人啊,怎么能没有出口!

    人终其一生在寻找的,无非就是各自的出路。

    我因此羡慕芭蕉,她拥有卓越的能力,遇人遇事,心里头但凡有一丝丝的不高兴,她都能倾尽心力的倒出来,说出来,骂出来。

    也许自私了些,使得别人不好过,但她自己,总归是舒畅的。

    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江河,有时候它并不是道德的问题,反而是能力的范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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