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方书墨已经在剧组待了五天。每天一大早起来化妆，赶到片场拍戏、候场、再拍戏、再候场，中午狼吞虎咽地扒几盒盒饭，继续拍戏、候场、再拍戏、再候场。如果顺利就和唐筠帆一起出去吃饭，拍得不顺就只能熬到月出中天。她都没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琐碎却充实，让她脑内蠢蠢欲动的灵魂碎片安静下来。</p>
按照计划，这天是她最后一场戏。考虑到方书墨是个素人，詹导演给她安排的拍摄顺序是严格按照出场顺序来的，最后一场戏就是小钉子之死。</p>
《乱世红颜》剧组用的假血主要成分是玉米糖浆，方书墨偷偷尝了尝，虽不是特难吃，但口感并不好。在小钉子的最后一幕，他为引走敌人掩护甄乐梦和甄乐阳，被乱枪击中，坐到地上，吐血，说一句台词，再躺倒，说出最后一句台词，死。</p>
“别紧张。”詹导演和颜悦色地嘱咐方书墨，这几天来，小姑娘拍戏时的灵气他看在眼里，对她十分有信心。“咱先试一条，不行再来。”</p>
方书墨点点头，手心藏一个假血包，口中含了另一个，默默开启了三色花小男孩的开关。</p>
“第194场第1镜第1条！”</p>
现场副导演拍了几下掌权当枪声，方书墨一瞬间似乎感受到小男孩被击中时的震动，和烟花一样炸开的痛楚。网她抽搐着身体做出被枪击中的样子，手抓紧腹部的衣物，顺势捏破血包。</p>
小钉子低下头看看自己指缝间涌出的血，脸上的表情从惊讶慢慢变成如释重负，好像他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他踉跄两步坐倒在地，咳嗽着，嘴角涌出血，冷笑着吼出来：“打你钉爷的……都是孙子！”</p>
嘴里涌出的血越来越多，小钉子咳呛着：“孙……子……你们记住了……爷叫……小钉子……狗屁老天……”</p>
又是几枪，小钉子无法维持坐姿向后倒下。</p>
他的嘴唇最后动了几下，说出的话没人听清，却被推近的摄影机捕捉。</p>
“妈妈……”</p>
小钉子凝滞的双眼瞪着蓝天，没有再闭上。</p>
“咔！”</p>
“小方先别动，二号机给个死亡特写。”在詹导演的大声指挥下，二号摄像机推到方书墨脸上。“好，我看看。”导演回看了一遍，竖起大拇指，“一条过，小方，你牛！”</p>
“小方，恭喜杀青！”现场副导演带头鼓起掌。</p>
方书墨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带着一脸血向四方鞠躬：“谢谢！谢谢！谢谢詹导！谢谢顾导！谢谢大家的照顾！”</p>
“快去洗个脸，然后找冯制片领红包。网”詹导演老父亲一样慈祥地看着小姑娘。</p>
方书墨卸了妆，换回自己的衣服，找到冯制片领了红包和工资。钱不多，薄薄一小沓，但方书墨兴奋得不得了，二狗在脚边绕着圈撒欢。</p>
回到宾馆，她很守财奴地把钱收起一半准备给几位长辈买点东西孝敬一下，另一半当然是拿去和小伙伴一起胡吃海塞花掉。收拾好行李，检查证件和机票时，她听见房门被敲响了，不出意料门外是唐筠帆和刘助理。</p>
唐筠帆稍微有些气喘：“我以为会赶不上了，你几点出发？”</p>
“这就走。”方书墨把证件和机票收好。</p>
“让刘哥送你吧。”唐筠帆说着，拖了她的箱子就走。方书墨没推辞，乖乖跟在后面。</p>
唐筠帆把小姑娘送到车上，帮她放好了行李。“一路小心，找老师的事，我不会忘的。”</p>
“老唐，你在剧组也注意安全，咱们回上京再约。”方书墨挥挥手告了别。</p>
………………</p>
约的事还没下文，开学的时间先到了。</p>
庆威中学是一所私立中学，有初中部和高中部，学校水平中上。有目标国内一流高校的火箭班，有追赶前者的重点班，还有目标国外大学的实验班，和只抓纪律不抓学习的放羊班。学校的生源也比较多元，有交赞助费的富家子弟，也有靠成绩入校的贫困学子，学校尽力各供所需一视同仁。宿舍第一年强制住校，第二年开始才可以选择走读。宿舍条件特别好，都是两人间，有书桌柜子和小沙发。</p>
方书墨回到家连一晚上都没待，就包袱款款滚回学校。没办法，已经2月25日了，第二天就开学。</p>
发小尤晓是方书墨的室友，此时她已经帮忙把新学期的书领了回来，正在大扫除。</p>
尤晓和方书墨从还不会走路就认识了，她的爷爷和方家爷爷是邻居，都住上京大学家属楼。在尤爷爷去世、尤晓搬家前，方书墨每天放学都去她家吃饭。因为方书墨从小丧母，尤妈妈几乎成了她第二个妈妈。在演小钉子临死前叫妈妈时，她脑中浮现的就是尤妈妈的脸——她自己的妈妈只是一张扁平冰冷的遗像。</p>
“给。”方书墨在尤晓桌上放了一个小盒子，“给阿姨，我在益都买的。”</p>
“好。”尤晓点点头，“假期作业你要抄吗？”</p>
“这回不了，”方书墨无奈地摆摆手，“我自己都写了。”</p>
“洗心革面重新作人？”</p>
“能提前学点是点，高三我就要离校集训，为艺考做准备了。”</p>
“既然这样，”尤晓打开柜子，抱出一摞书和卷子，其中不乏五年xx三年xx和x岗中学历年xxxx之流，“我来给你辅导数学吧。”</p>
“姐，饶了我！”方书墨无助地捂脸，“至少让我缓刑到明天正式开学再开始头疼吧。”</p>
“你不太对劲。”尤晓突然凑近，捏住方书墨的下巴仔细看，“总觉得脑子出问题了。”</p>
“哈哈。”方书墨干笑，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嘛，二三七还在一边围观女上加女呢。她浮夸地惊呼一声：“大官人你做甚么？我要叫了！即使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我也要叫！”</p>
尤晓没搭茬，继续端详了两秒。</p>
“倒也不错，你以前脑子有点轴，现在出了问题反而以毒攻毒。”</p>
“有点轴是什么鬼……晓晓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么，咱们的多年情谊要崩塌了，我好伤心……”</p>
“戏多。”尤晓嘴角抽了抽，“别伤心，我给你辅导数学赔罪。”</p>
方书墨一下变了脸：“我倒垃圾去。”她跳起来抄起垃圾桶，嗖地一下就不见了人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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