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p>
送子观音图庙里都是现成的,按说,应该由兰麝或者李疏过来选。但负责的女尼告诉兰桂,她与兰麝是血亲,替姐姐请画只要心诚就好,不必过于拘泥。</p>
“施主只管选自己看着欣喜的就是。”女尼合掌鞠躬,带着兰桂在挂满图的禅室内游走。</p>
起初,兰桂心里觉着这画的都一样,打算随便选一幅就好,可她细看下去,果然发现每一幅的细微表情都不同。</p>
这些画中,观音面色慈悲,嘴角似嗔似喜,有的偏欢喜些,有的则更庄严一点。观音怀中所抱的幼儿也是神态各异,有的淘气,有的机灵,各个白白胖胖,瞧着就让人开心。</p>
“哎?”正看图的兰桂突然皱着眉,用手指着面前那幅送子图问道,“这观音娘娘怀里抱着的,怎么都是男孩儿?”</p>
她这问题,把女尼问懵了。禅室里其他来求图的都侧脸看她,还有几个年岁稍长些的大娘婶子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偶尔飘来零星几个字,听起来,像是已经看出了兰桂的身份。</p>
“怎么?”兰桂转身瞪着人家,“我难道说的不对?”</p>
“姑娘。”有位大娘挂着笑脸上前两步,看似态度和蔼,实际上语气里满是不屑。</p>
“送子观音送子观音,当然是抱着男娃儿啊。来这儿求的也都是想要个男娃,丫头片子还求什么?”</p>
她话音落地,不少人都捂嘴笑了出来。兰家在这梅城有钱有势就是生不出儿子,这些市井婆娘们每日里就靠嚼舌根打发时间,早就不知道谈论了多少次。</p>
兰桂柳眉倒竖怒目圆睁,她有心骂两句,才张口又惊觉自己今日是来给姐姐祈福的。佛门净地不能搅扰,虽说自己不信不怕,但凡事怕万一。若真是菩萨怪罪,惩罚自己到没什么,牵连了姐姐可不好。</p>
“哼。”兰桂转回头,在心里把那些人的奚落声当做茅房里的苍蝇叫。女儿有什么不好?这些长舌妇自己就是女子,连自己都瞧不上自己,跟她们还有什么可说的。</p>
她们要儿,兰家偏偏要女。兰桂仰着下巴对女尼说道,“我就要个带女娃的,给我找一幅来。”</p>
“这……”管事的女尼十分为难,但她又不好得罪兰桂。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女尼终于从箱子里找出了一幅图,递到兰桂手里。</p>
“施主看看这一幅,可还满意?”</p>
兰桂把图展开约有一半,先瞧见的观音手里抱着的依旧是男童。她正要发作,女尼上前一步,把下半幅画也展开,让她细看。</p>
只见观音莲台边有一红衣绿裤的童女,那女娃侧面向着菩萨,神态活泼可爱,看着让人十分喜欢。</p>
女尼有心早把兰桂打发走,用手虚点那童女,嘴里说出来的话要多好听就有多好听。</p>
“施主请看,这女娃儿比男娃儿年岁大,正应了先开花后结果的俗语。”</p>
“好。”兰桂把画卷好,喜滋滋的摸出银子来,“这是我替姐姐给的香油钱,还请师父在菩萨面前帮姐姐多多祝愿,等姐姐有空,定会亲自过来烧香祈福的。”</p>
女尼口念佛号接过银子,告诉兰桂她会在菩萨面前点个海灯,日夜不息,为兰麝祈福。</p>
兰桂捧着画走了,她满心欢喜的准备回去跟娘和姐姐说今日的见闻,说那响了五声的升疏表,再说说那些没见识的婆娘们。</p>
至于那个身带臭气的女尼,已经被她抛到了脑后。萍水相逢又没说几句话话,兰桂并没想到这个人日后,会与自家的种种磨难波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p>
兰家这时候正忙乱着,兰麝成婚时用的衣裳都已经备齐,李作尘的喜服也准备停当,玉娘早起请老夫人一一看过后,才命人把用剔红盘子乘好了,一样样的捧到兰麝房里。35xs</p>
“小姐的喜服现在不妨试出来。”嬷嬷笑吟吟的给兰麝行礼,“姑爷的待小姐看过,若无意见,明日就可送过去了。”</p>
兰麝不着急试自己的,她先让瑞珠把李作尘的喜服拿过来,一件件抖开细看。</p>
因为是入赘上门,所以兰桂虽然穿的是嫁衣,但不用盖头。而李作尘的喜服里,有一件金线绣制的大红盖头,盖头四角各带两个黄金坠角和丝线流苏,看起来十分华贵。</p>
盖头正中是个喜字,周围绣了流云蝙蝠、灵芝如意、还有并蒂莲花。兰麝自己把盖头拿在手上,看了又看。</p>
“嬷嬷。”她见过别人家成婚时候的样子,这盖头,都是女儿家用的。</p>
“到时候,我要挑盖头么?”</p>
“当然。”嬷嬷把另一个盘子捧过来,那里放了一杆镶金小秤,“大小姐到时候,就用这个挑盖头。”</p>
见兰麝有些怯懦,嬷嬷笑着上前告罪,然后抓过兰麝的手去摸那小秤。</p>
“大小姐莫慌,这秤是兰家祖传的。老夫人当年用的是这个,夫人当年用的,也是这个。如今兰家传到您这一代,老奴听说姑爷知书识礼,您将来的日子,一定会比老夫人、夫人更好。”</p>
兰麝含羞点了点头,她记忆里已经没多少祖父的印象了。只记得那是个身体不好的老人家,常年歪在踏上吸水烟,而且很不喜欢娘和自己。</p>
至于父亲,兰麝则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她记得自己和桂儿小的时候,父亲对她们还是很好的。那时候父亲跟着母亲忙于生意,每日从铺子里回来,都会带些零嘴给自己和桂儿。父亲还教过自己写字,让自己抄写《女诫》说是多看看这些书,对自己有好处。</p>
可在母亲一场大病后,父亲就变了。他整日懒怠出门,脾气也越来越差。</p>
自那以后,兰麝经常被父亲责骂,连带母亲都被训斥,兰桂因为性格顽劣,更是经常被骂被打。</p>
再后来,母亲就不让她们去给父亲请安了。父亲也不理论这些,他每日闭门不出,只在房间里写写画画,连祖母的院子都不肯去。</p>
“姐。”兰桂人还没到声音先飞进来,打断了兰麝的思绪。</p>
“嘻嘻嘻嘻。”兰桂拉着兰蜜的手,俩人走进门来,挤眉弄眼的,一看就是有坏主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