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账房的叹了一口气，口中同情道：“你这丫头这般懵懂，竟是不知那外头的情形，你坏了咱们的戏，倒还没事人似的，你可知那锦屏姑娘可是从贞王府里头特意请过来的，只这一回就要多花百十两银子，你只当三五两的就能打发了我？”
那账房的不等椿儿开口，就又接着说道：“你此番若是老老实实的，一会儿只把你卖到那一处享福的地界儿，若是非要黏缠，那便莫要怪咱们不知怜香惜玉了。”
椿儿跪在当处，像是被打了一闷棍，只一动不动，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小了，牛车像是进了官道，又过了会子功夫，周围又热闹了起来，有股子桂花的香气若有若无的飘了进来。
椿儿吸了一口气，那桂花的香气自然是从城墙根儿底下传过来的，那一处有个卖元宵的摊贩，他年岁不大，听闻祖上就是做元宵买卖的。
椿儿也吃过几回，那元宵甜丝丝的，碗底儿时常飘着几朵泛白的桂花，那桂花是拿糖渍过的，一入口便是甜味儿，只后味儿微微有些苦涩，到底是花儿，并非蜜糖。
“那一处享福的地界儿，你若不知，我便告诉你。”那账房的慢吞吞的说道：“就在这元宵摊儿对过的胡同里，挂着门帘子的人家，那便是那享福的地界儿。”
“你若不愿，那南城倒也有一处，不过是寻个僻静的死胡同，在那一处便也能够成事儿。”账房先生的声音透着冷酷，“只可惜去那一处消遣的都是些烂赌鬼，你恐怕没有瞧见过输了银子的烂赌鬼，那便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
“他可不管你是老的少的，只看你抗揍不抗揍，你若是身子骨硬实一些，倒也能活上一年半载的，若是身子娇弱，那便是最多月余，便会出了城，你可道为何要出城？”账房停下来问椿儿。
椿儿面色煞白，身子不自主的抖落起来，她看着账房，张了张口，声音透着仓皇，“奴婢……不知……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因为死人自然要运出城去，你若是运气不错，还能落个破草席裹身的结局，若是碰见那些个愣些的，你便只能做那孤魂野鬼，时间久了，只怕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账房的声音平和，仿佛在与椿儿商量中午究竟是吃古楼子还是不翻汤。
椿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止不住的抖落着身子，“奴婢是椿儿……奴婢是椿儿……”
“如今且有这两条路摆在眼前，只看你如何挑选。”账房的步步紧逼。
“奴婢……”椿儿只挺直了身子，痛哭起来，“您好人有好报，您就饶了奴婢罢，奴婢给你当牛做马，你若觉得亏，奴婢下辈子也给您当牛做马。”
“你竟是这般不开窍……”账房的叹了一口气，手上银剪刀一闪，地上便又多了一缕椿儿的头发。
椿儿生在乡间，长在乡间，那头发不似城里头镇日里涂了发油的小娘子，她的头发微微有些泛棕，像是树皮的颜色，就似如今城外官道上的树，落了一地的枯叶，那树皮便是这般的褪去了生机的棕灰色。
椿儿看见落发，放声大哭起来，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落在嘴角，只觉得苦涩。
“你若再哭一声，我便戳瞎你的眼睛。”那账房的声音不大不小，不紧不慢，说话的间隙甚至还叹了一口气，他摆弄着手上的银剪刀，像是再确定该如何发力才能戳瞎人的眼睛。
椿儿虽是哭着，到底看着账房，瞧见账房手上的动作，便紧紧捂住了嘴巴。
那账房的满意的点了点头，只又从怀里头摸出那脂粉匣子，把那银剪刀放了回去，而后又拿出两枚银针来，“这银针也有好处。”他慢悠悠的说着，顺手把那银针戳在椿儿的腰间，椿儿脸色煞白，只丢开手，口中哭得愈发悲痛，“奴婢……奴婢不敢再哭了……”她心中又苦又涩又惊又恐，到底又哭了两声，那银针就又戳在她身上几下子，一处实在腰间，一处却在嘴角。她眼角余光甚至能瞧见那银针颤颤巍巍的在她嘴角颤动，似是她抖落不休的身子。
“你若安安分分的，我便送你到那一处好去处，不然有大把的苦楚在前头等着你呢。”账房先生把那银针从椿儿嘴角拔了出来，口中又仔细说道：“这银针装着方便，又不见血也干净，最主要是即便被扎个几下，也不会落疤。”
“这女人的皮肉最是要紧……”他说话间扯住椿儿的衣襟，口中温声道：“这皮肉上若是见了血，便染了晦气，倒不如这般光滑白净，让人瞧也瞧不够。”
若说椿儿方才还有想跑的念头，此番已经歇了逃走的心思，这账房先生实在可怕，若是被他看出，自己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外头渐渐安静了下来，隐约能听到一两句人声，想来是到了一处僻静之处椿儿回想起账房先生先前的话，只口中哆哆嗦嗦的哀求，“若是奴婢答应了您，您当真会放了奴婢？”
“你这丫头……”账房先生一脸怜爱的看着椿儿，他声音柔和似是春风，面上神情便是那和煦的阳光，唯有一双眼睛像是冻了三月的冰，“你当如今还有旁的选择？你犯了错，便该受罚，不过是看你想要受苦还是愿意享福……”
“奴婢……”椿儿迟疑起来，一时又想到赶车的那人，方才她并没有瞧见赶车的究竟是谁，若是个心善的，自己倒也还有救，她心里头这般想着，突地指尖一阵钻心的疼。
她低头一瞧，那银针直愣愣的插在手指肚儿上，针鼻儿颤巍巍的晃动着，她心里头也跟着一阵阵的疼起来，她疼得受不住，一开口又带了哭腔，“奴婢答应您……”
“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当初？”那账房的语气温和，说话间薅下银针，把那银针在抹布上擦了擦，这才又放回了脂粉匣子里头。他收了匣子，便笑着看向椿儿，“你莫要害怕，毕竟早晚都有这么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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