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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五 胡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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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五十五胡小六

    民国初年,山东沂山潘家峪,有村民潘岐,父早卒,其独子也,与老母相依为命。其靠打柴为生,当日进山樵之,次日赶集鬻之换米,虽贫困,然能勉强度日而安之。

    年关将至,村中富户杀猪宰羊,购买年货,繁忙不亦乐乎。潘岐早出晚归,欲多挣钱,为母添新衣而度年。腊月小年日,日落西山久矣,老母不见其担柴归。老母倚门遥望,焦急盼儿归之。

    掌灯时分,母进屋点灯,灶内加柴,重热晚饭,备儿食之。此时,闻院内脚步声,潘岐终归,其呼曰:“娘,今吾发财矣!”母闻声,兴然出屋视之,见儿柴担上,一头干柴,另一头系一黑物,定睛细视,乃一动物,双目于夜中闪幽蓝之光,耶!狐也。儿放担于地,曰:“今晚吾归时,突见一大树下有一物蠕动,近而视之,原一小狐醉矣,卧于树下,其酒气熏人,不知何故也。”儿拎狐进屋,欣然曰:“视狐皮毛,油光发亮,待吾将皮剥下,明日至集市鬻之,定获重资,强于吾数月打柴所聚,吾发小财矣!”

    潘岐言罢,出屋寻砍刀。母持油灯近前,细视被绑之狐,确乃一上等皮毛,母忽疾呼:“岐儿,速来视之!”潘岐闻声,不知何事,弃砍刀趋而进屋视之。原小狐已酒醒,双目哀怜视母子,流泪不止,呈哀求饶命状。母曰:“岐儿,其通人性,哀伤不已,知儿欲杀之。”潘岐不以为然曰:“通人性又焉能如何?此无非一狐也。”母起恻隐之心,不忍杀之,曰:“岐儿,休胡言,吾视其可怜兮兮,速释其归之。”潘岐曰:“娘,释其归,吾与娘如何过年?”母斥曰:“年仍可过矣,穷过又何妨?依娘所言,速释之!”

    潘岐乃孝子也,百依百顺其母所言。其解绑绳,谓小狐曰:“吾娘心善,放汝归深山老林,日后多加小心,遇吾娘如此善者寡矣。”

    小狐松绑后,并无速逃之。其伸腰舒臂,跪倒于地,作揖叩首,谢不杀之恩,母子见其如此通人性,笑曰:“去也,汝自由矣!”小狐起身,一步三回首,频频致谢,出门去矣。

    次日清晨,潘岐早起,推门出屋,见门外放有两只山鸡一袋米,其惊喜呼老母:“娘,速视之,不知何人置此山鸡与米?”老母趋而视之,笑曰:“定小狐来报恩,以此谢之。”

    光阴荏苒,三年过去,潘岐已近而立之年,仍未娶亲。其家境贫寒,何家之女愿嫁之?老母甚忧,为儿无妻愁断肠,常为此焦急而叹之。

    中秋佳节,潘岐如往日,进山砍柴。返回路上,见村内家家团圆,携小扶老,男欢女悦,欢聚而度之。其不禁触景,忆己身世:吾父因病早逝,吾自幼只知进山打柴,赡养老母,至今已二十载,仍光棍无妻,日后如何度之?何时尽头?其置柴担于一侧,坐于一大树之下,低首哀忧之,泪水夺眶而出。正此时,闻脚步声,其抬首视之,落日余晖下,见一英俊后生翩翩而来,行至近前,驻步行礼问曰:“兄之泣也,壹似重有忧者,敢问因何而忧之?”潘岐见其陌生,遂拭泪曰:“谢贤弟,吾无忧也。”后生自荐曰:“吾姓胡名小六,居于山后,常见仁兄于此山樵之,兄之情吾喻矣,定为无妻而忧之。”潘岐赧色否曰:“非为此,非也。”胡小六哈哈笑曰:“哈哈!非不非也,为解忧愁,兄可愿随吾至远方观美景而排遣之?”

    潘岐闻言,心思:吾平生未离家乡,未曾去远方见世面,今有人邀之,何不去也?遂问:“弟无车马,如何远去?”胡小六曰:“小弟有一法,汝双手搂吾腰,紧闭双目,吾不言睁,万不可睁目,兄可有勇气随吾往之?”潘岐摇首曰:“吾不信弟之言,焉能如此行之?”胡小六曰:“请兄试之,可敢否?”

    经此一激,潘岐起身上前,半信半疑搂胡小六腰,闭双眼试之。闻胡小六嘱曰:“仁兄请闭目,紧搂勿松,开始上路矣。”其觉随胡小六呼一声,升上空中,飞驰而去,两耳生风,全身发冷,其紧闭双目,不敢睁视。不多时落地,胡小六曰:“仁兄,请睁目,已至矣。”其松双手,睁目视之,哎呀!此何处也?四周漆黑,不见星月。其悚然呼小六,无以应,胡小六已不知去向矣!

    潘岐摸索,蹲而行之,其试探起身,咔嚓一声,身猛坠之,扑通落于软物之上。闻女子惊呼声:“呜呀!速来人,何物落吾床上?”其仰目视之,灯光之下,见已落于一床上,一貌美小姐畏缩床头,手抓被角,速掩娇身,惊恐呼之。

    丫鬟至,唤家丁,将潘岐押至大厅。厅内灯火通明,一老者肃然拍桌喝问:“汝何人?竟敢夜闯小姐绣房,该当何罪!来人,先将其绑至后院柴房,明日交官法办之!”潘岐连呼:“冤枉,冤枉,吾非歹人,吾不知因何至此,请大人明察。”

    此何处也?乃山西太原赵坡村赵府,主人赵渊,乃清末晋城知府也。武昌起义,满清让位,其弃官逃亡,返家乡暂安身。其闻潘岐非本地口音,遂问之,“汝何方人氏?因何至此,从实招来!”

    潘岐从头至尾详述之,赵渊闻罢,疑惑视其良久,见其五大三粗,忠厚老实,非歹徒之然也。此事蹊跷,奇也!赵渊起身,秉烛至绣房探究。小姐名蕊,告知父亲,今晚赏月之后,返绣房欲寝,适才脱衣上床,突从头顶掉下一人。赵渊仰目视之,天棚确有一孔洞,其视房外,见屋顶完好无缺,其捻须思之:房上无洞,人焉能钻进天棚匿之?怪哉!半夜从绣房钻出男人,若传扬于外,吾女儿往后如何做人?

    此时,夫人亦至绣房,附赵渊耳侧,耳语曰:“老爷,汝昨日言做一奇梦,梦天降贵人至府中,莫非应验乎?”赵渊点首,沉吟良久,命家丁曰:“好生伺候此位相公,安排食宿,明日再言之。”

    次日,赵渊备酒宴,亲自邀潘岐入席,酒席间,潘岐忠厚本分,言语得当,深受赵员外夫妇喜爱。赵渊试探问曰:“吾赵家难比京城高官显贵,然吾为官多年亦积厚业。吾独生小女赵蕊,年方十八,若汝不嫌弃,老夫欲招赘,将其许配于汝,不知汝意下如何?”

    潘岐闻之惊喜,忙起身施礼曰:“吾乃一樵夫,毫无才学,恐委屈小姐。吾只有老母,此婚姻大事,应从老母之言,晚辈焉敢作主而为之?”潘岐之言,更博赵员外欢心,其释曰:“此事汝不必多虑,老夫只图汝诚实憨厚,汝母闻此喜事,定会欣然允之,婚后吾再释之不迟。”潘岐叩首行大礼:“多谢岳父、岳母厚爱,请受小婿一拜。”

    择吉日,潘岐与赵蕊成亲。潘岐遇此奇事成祥,喜不可言,其与妻终日欢愉,乐不思蜀。然三月过后,春节之时,见各家团圆过年,其触景生情,思念老母,归心似箭,其仰望天空,叹息曰:“离老母已近百日,不知母可安康?多日不见,母煎熬,思儿定疯也。”其思泪夺眶而出,赵蕊见之,陪夫落泪,慰曰:“身前尽孝,乃孝子之为也,吾与夫成亲数月,尚未见婆母,吾愿随夫归而拜之。”其大戚,握妻手,泪流满面赞曰:“汝通情达理,贤妻也!”

    花开两枝,各表一朵。三月前中秋节夜,胡小六将潘岐送至赵蕊闺房后,即刻返归,其变成潘岐模样,担柴归慰潘母。每日其进山樵之,侍潘母如亲生,潘母茫然不知也。

    春节过后,一日,胡小六早起,将屋内外打扫干净,母亲不解问曰:“岐儿,今日已过年数日,汝因何忙乎?”其笑而不语。

    午饭后,潘母正欲午歇,忽闻院外喧哗,其忙起身趋而视之,见一行车马向村内驶入,众村民夹道视之,议论纷纷,有人言定乃大官回家省亲,亦有人云或许富商途径。正议论时,车队从远而近,径直至潘母门前驻步,从车内跳下一人,跪步向前,搂潘母双腿泣曰:“娘,儿归矣!儿思母至极也。”潘母大惑不解,疑曰:“汝何人?……”潘岐拍胸曰:“吾乃岐儿,娘痴矣?”潘母正疑惑之时,赵蕊下车,跪至面前,叩曰:“请婆母受儿媳一拜。”潘母更惑曰:“岐儿,汝适才尚打扫屋院,因何突变如此?此究何因也?”

    胡小六从屋出,跪倒潘母面前,众见俩潘岐,模样相同,真假难辨,无不惊奇。正惊奇之时,胡小六变回英俊后生,释曰:“母勿惊,请母进屋,让儿细说端详。”

    三年前彼日,潘岐打柴归,暮色之下,见有一小狐醉卧大树下,遂擒之。返家,潘母见小狐怜哀求饶,不忍杀之,遂释之归。

    此小狐正乃胡小六也,当年其尚未修炼成,其顽皮外游,偷饮一农户陈酿,大醉而归,行至大树之下,醉卧于树下,恰潘岐打柴归,路遇之,擒其返家。

    三年后,胡小六修炼成,为报前恩,去年中秋节化成英俊后生,于大树下与潘岐相见。为解潘岐无妻之忧,携其至千里之外赵坡村……

    潘母与潘岐夫妇闻罢,恍然喻矣,原狐仙报恩所举也。全家欲跪而谢之,胡小六止之曰:“为谢不杀之恩,此应吾所为也,祝汝全家安康,诸事如意也。”言罢,化作一股白气,飞出屋外,瞬而无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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