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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一 一剑之决(四)(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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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斗’之结果如此,我当然相信。”夏君黎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腕,向两人行了一礼,好像还是以前温和谦恭的样子,“今日之举多有冒犯,改日我自当再行登门向凌大侠——还有凌夫人请罪。这会儿便先告辞了。”

    苏扶风心中忿意不消,正要再说什么,五五却已寻摸了过来,见状吃了一惊:“爹,你怎么——怎么受伤了啊!”

    “是我的不是,”夏君黎只能向他苦笑赔礼,“太久不曾握剑,你爹让着我,我却下手不知轻重,怪我。”

    他的手早不动声色藏在袖里,五五自瞧不见他腕上冒血,闻言大是把他骂了几句。夏君黎也不反驳,五五见他如此,只能气呼呼道:“那你到底要不要留下来吃饭——难得来一趟,真就饭也不吃啊?”

    “我还有事。”夏君黎道,“我已经同你爹娘说了,下回还来,今日就先走了。”

    五五还待挽留几句,苏扶风却暗自将他拉了一记。五五一愣,夏君黎已然行了个礼,掉头离去。

    苏扶风深吸一口气,口唇微动,欲言又止了数次,终是默不作声上前两步,想要扶住凌厉。

    “你想说什么?”凌厉问她。

    “想说……”苏扶风垂着首,“我们……是不是看错他了?”

    凌厉颈上伤口着实不深,此时血已几乎止住了,并没什么大碍,其实用不着人扶。大约是因为五五在这,他并没有回答。

    “你啊,你总还是像以前那般待他,对他手下留情,可他却已不是以前的他了。”苏扶风叹道,“以前他功夫远逊于你,你怎么让他都没事,可现在——你可知道方才多险,可知道再多给他那么一刹半刹的余地,你就……”

    她摇摇头:“你倒是不想伤他性命,他呢,他却还一心向你下杀手!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实未想到他竟真变得……”

    她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望着凌厉身侧,好像见到了比适才两人对决时那“神话”还更不可思议之事。那里正是一片嫩翠竹枝,在高处叶片筛下的淡阳里静止屹立。不知是否感应到了她的目光,那枝干好像才突然想起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簌簌抖动起来。

    不是。不是抖动。苏扶风意识到的时候,竹干已倾斜下来——不是一支竹,是至少十数支——从凌厉颈边的高度,整整齐齐地断为上下两截,那上截陡然倾滑而下,断处那般光结整齐,即使从未用过刀剑之人都能看得出——那是被利刃以难以想象之速瞬时削断的。

    转头目睹此状的凌厉,此时面上才现出了一点恍然的表情来。“我就说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终于微笑起来,“他那一剑分明出来得那么快,到了我这里,怎可能比我慢了这么多。原来……”

    他重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丝裂肤的凉意,原来只是夏君黎将尽未尽的一点剑势余波。

    苏扶风怔怔然看着竹枝尽数倾颓于地,方抬起头:“你的意思是——他对准的本也不是你的咽喉,而是——你右后方这些竹子?”

    凌厉点点头:“看起来,我和他都把这一剑用完了,至于谁先谁后,这实在不好说,真要有什么结论,那便也只有……”

    他不觉停了一下,笑道:“他这人其实也没怎么变,不是么?”

    苏扶风默默不语了半晌,方道:“他最好是没怎么变。”一顿,“可不管怎么说,你却怎么——怎么竟敢冒这样大险,你怎敢就真拿自己性命去赌这场输赢?万一他——万一他真就变了呢?”

    凌厉俯身将丢在地上的兵刃一一拾起来。“换作适才是你,你怎么做?”他问。

    “我?我自然是……”苏扶风话待出口,忽然却有点不确定自己的答案。

    她不知道她会怎么做。她从一旁看时,只觉得,如在两人之中只能择一活,那自然盼望着留下来的是凌厉;可若是自己站在那个人的对面,想起也曾不疑深信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想起那些朝暮间终不可能一笔勾销的情谊,在出手的刹那,便终不可能坚冷到一丝一毫的迟疑都不存在。

    “你现在明白,他真正想得到的答案是什么了吧?”凌厉笑,“他想求证的与其说是我是不是什么‘神秘人’,不如说——是我心里对他还有没有这分迟疑。”

    “可这不就是不信任你?”苏扶风道,“要是以前,他才不会这样——他全心笃信于你,何必要试——还要如此逼迫。”

    “当然要逼迫——逼迫之下,才见真心。”凌厉叹道,“你是立在我这一边,当然只替我不平,但若换过来想,适才你我,竟也曾怀疑他真要取我性命而来,又何尝不是没信任他?”

    “他都这样了,还不许别人那么想他?”

    “这就对了——‘他都这样了’——这便是你不信任他的理由。你也并不知,他又遭了什么样足以令他不信任我的理由——单只是那时疾泉所云,就件件都指向我,既然‘都这样了’,他如何又不该来寻我质问,得一个答案?”

    “你倒是替他辩起来了。”

    “我只是突然在想,拿性命去赌这场输赢的可不只是我——他岂不也一样拿命赌了?甚至——若较起来,我欲伤他手腕,其中多少还存了一半是自保之念,而他——他削的是竹子,至少在这一剑之中,他放弃了一切自保之手段,唯一可凭藉的,只有我的一念之差而已。若从此而论,他其实——是信我的。”

    凌厉笑起来:“这结果已经很不错,你也不用太苛责他。毕竟过了这么久,有些本来很清楚的事情都模糊了,他或许——真的没有时间再慢慢摸索,所以想把雾吹开,看看我们还是不是他的朋友。所谓‘天意’,有时候可能还真的存在,命不该绝的,便总能生出一条没想到的路来。”

    苏扶风喟然:“早知道这样,我也像阿寒那样,不跟过来。白白担了一场心思。”那一面五五似懂非懂地看着两人,实在不大相信——适才那么短暂的须臾里,竹林里曾有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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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夏君黎已经缠好了腕上的创口。虽说这伤口实在不浅,差一点就要伤到筋脉,但他心情——竟然还挺好的。

    每个人赌赢了的时候心情当然都是很好的。即使被逼到绝境,凌厉仍然无法对自己痛下杀手——倘是“神秘人”,便绝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天意到底可不可信,他不知道,但他至少知道,凌厉是可信的。

    否则,他们中一定有一个,没办法看到此刻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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