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牙君大笑,道士的脸青了。.瞅准此君得意忘形,不曾顾得上自己之际,一瘸一拐冲进石头堆里要捡回那根节鞭。
不料狂风四起、阴云密布,几千张黑紫色的脸浮出地面,朝着他各种喜怒哀乐。道士四处寻找节鞭,越跑越远,天也越来越黑,直到伸手不见五指。
“放我出去。”道士喊。
“哈哈哈哈。”那是伊牙君的笑声。
“难道你们就会以多欺少?”道士想到个激将法。
“呀哈呀哈,怎么说以多欺少呢?这地方可是你自己闯进来的。这地方清静,这地方是约架的好地方,只要你打败了我,还怕出不去?”
“我怕你们耍赖。”
“落火君,他说怕我们耍赖,他说怕我们耍赖。你作个证,我们的字典里有‘耍赖’这个词吗?”
落火君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们根本没有字典好吧。”
“你看,落火君是个实在的神,他说没有就没有。”
道士心想,这伙石头废话真不是一般的多。忽然发现,伊牙君的脸下面,可不就是自己的那根裤带,不,青龙节鞭吗?
于是他缓缓向伊牙君靠近,落火君的声音提醒他:“请保持安全距离。”
道士恨恨说:“你要是真想帮我,就引开他。一会儿就行,拜托。”
“不行。”落火君拒绝,“这么多人见证,你让我帮你,以后我还怎么呆在这地界?”
“就知道是虚情假意。”
“为今啊,我看,一番小难你是逃不过的,不让他揍你一顿,消不了他那口气呢。希望你的道骨硬实一点,我在旁再提醒着他一点,别让他揍瘫了你,也只能这样了。”
“这是什么话?”
那边伊牙君起疑了,问:“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
落火君不回答,却说:“轻点打,别惹老道出来护雏。”
伊牙君爽快答应:“那是自然,我只拆他一根骨头做纪念,其他的都让他自己带回去。”
话音未落,只见一头白狼朝着伊牙君猛扑过去。尽管事出意外,但伊牙君不慌不忙,推出一只拳头。白狼一声哀嚎,飞出去十几丈开外。
道士心疼得喊了声“湫湫”,跑过去检视白狼。白狼已经现出了原形,是一只白色小“狗”,受了这记重击,躺在地上直哼哼。道士将它抱在臂弯,哄小婴孩一样安抚它,小狗却突然嚎叫起来,原来是伊牙君的拳头杀到。
忽然天空放晴,万籁俱寂,唯余清风拂过小草的声音,伊牙君随同他的拳头全都消失不见。道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看到青龙节鞭就在自己的脚边,赶紧捡了回来。抱着小狗,准备离开黑岩堆,发现黑岩堆的边缘处坐着一个人。
“你怎么跟过来了?”道士非常惊讶,他不能确定突然的改变跟这位女子有无关系。
适才费小郁听道士说要去“墓地”,便依着他指引的方向,准备独自回宾馆。刚爬下山坡,眼看就要进入树林,突然想起那头白狼来。犹疑了好久,终究是不敢穿越树林。又想到,即便那个道士没有欺骗自己,跟他去墓地总比穿过几乎肯定有野兽的林子要强,于是又折返了回来。
远远的跟在道士身后,一直跟到黄颡背,费小郁奇怪地发现自己体力大增,爬了这么久的山,竟然不觉得累。又见道士的身影在黄颡背上一闪,便不见了,赶紧小跑着追上来。
站在最高处一看,哪有道士的身影?北面只有一块平坦缓降的坡地,星罗棋布着大小不一的黑石块。
“嗲死你。”费小郁骂了一句。下了黄颡背,东找找,西找找,最终一无所获,决定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思考一会儿人生。
她乍一坐下,听到“嗡”一声,还带一点回声的,那位年轻的道士出现在自己身边。
“你呀?啊!”
不过,费小郁很快觉得明白了,这家伙一定是躲到了某块岩石的后面,所以自己没有发现。
“没找到丰元观?”道士问。
“啥观?”
“没事了。”
费小郁满腹狐疑:“你去过那地方了?”
“哪地?”
“墓……墓地啊。嘿嘿,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骗我说去墓地,看佛祖会饶你不?”
道士心想,这关佛祖老人家什么事?说:“我没说谎。”
“那你说,这里哪来的墓地?”
道士一指她刚才坐着的那块岩石:“那块就是,还有……”指着这一大片的黑岩,“这都是。”
费小郁被唬得将屁股拍了又拍,“天杀的小道士,吓死老娘了。”
“我懂了。”道士自言自语。
“懂了什么?”费小郁还以为他来这么一句是跟自己有关。
但道士想的其实是他破解了仙灵突然释放自己的原因,几乎可以确定跟眼前这个女子有关。
“走吧。”
两人的对话基本上是鸡同鸭讲,不在同一个频率上,但费小郁没有计较,因为她的目光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这是你养的小狗狗?好可爱。”
然而,这只道士叫它“湫湫”的小怪兽,这会儿正垂头丧气地自我疗伤,根本没想引发费小郁的爱心。
“请善信同我回去再说。”道士恭敬地邀请费小郁,毕竟费小郁有恩于自己,哪怕是无意的。
路上,费小郁得知道士叫“藓”。
“就一个字?连姓都没有?哪有这样的?”费小郁根本不相信。
“一个字足矣,不需要有姓。”
也许有些道士就是这样的,费小郁不再纠缠于姓名。“当道士多久了?”
“嗯,忘了。”
费小郁心想对方是有难言之隐吧。“山上有多少道士?”
“嗯,你问整座鱼腹山还是我南宗?”
“整个呢?”
“八九十位总是有的吧。”
“你那什么南宗呢?”
“十人。”
走着走着,就回到了丰元观。费小郁发现,这间道观虽然破旧,但是占据的位置却是极好的。大门面对着平坦无奇的山路,背后却是绝壑峭壁。这绝壑像是一口大锅,大锅里装的是莽苍苍的丛林,还有壮观的云海,锅沿挂出几道白缎银丝般的瀑布,汇入锅底的镜湖中。在这样的地方居住的人,不是神仙,也很容易修炼成半仙。
“方便吗?”在进入道观之前,费小郁问了一句。她虽然是个豁达的人,但作为单身女子,其实这问题倒像是在拷问自己的内心。
“方便。”藓将湫湫往门槛里边一放,湫湫一闪就不见了。他自己则艰难地将那条坏腿提过门槛,费小郁伸手来扶时,腿已经过了门槛了。
“善信里面坐。今日不巧,师父和众师兄都不在,我替善信沏杯茶去。”
“我不要喝茶,清水就行……要不,你就不用了,你的腿脚也不方便。”
但藓不由分说,扔下她走了。费小郁观察这座道观的内部,结果让她发现了一个极其重要,或者说诡异的现象——一间道观,居然没有任何的神像。
藓瘸着腿,端着茶水回来了。为了保护自己,费小郁决心不喝这水,说:“今天我也累了,请小师父指一条回宾馆的路,再不行,回山下也行,也该回去了。”
藓拿一种令人生疑的眼神看着她,问:“你要回哪里去?”
“山下啊。”
“山下有谁?”
“你别管有谁,你就告诉我山下往哪边走就好。”
“我也没去过山下,不知道往哪边走。”
撒谎!他有什么目的?我身无分文,他作为一个道士,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邪恶?无可救药的坏蛋,此地不可久留。费小郁想完,站起来就走,听到后面传来声音:“你下不去的。”
费小郁出了丰元观,此时天开始黑了,很快就伸手不见五指。费小郁有一种想回到观里的冲动,回头一看,丰元观也消失在了黑暗中。怎么办,继续前进还是后退?
此时,天上一个炸雷,帮她下了决心:回去。她一脚高一脚低,从来时路往回走,可是既找不回走过的路,更找不回丰元观。